黑帆第一季

说起来，中国文化里好像没有海盗的一席之地。尽管在明清的时候诞生了如汪直、郑芝龙这样纵横四海的超级海盗，但我们的故事里却少有他们的身影。即使是郑成功，我们也主要讴歌他收复台湾的壮举，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其海盗的出身。相反，并不那么强悍的梁山好汉，却以替天行道的美名流传千年。所以看上去，海盗的边缘化并不是单纯来自官方的否定，也一定程度上遭受民间的拒绝。据说徽州人谈起徽商，特别不愿意提及他们的老乡汪直。

    对于这样一个现象，经济学者梁小民解读为是土黄色文化对蔚蓝色文化的拒斥。在追求稳定安逸的农耕文化看来，海盗所代表的海洋文化是动荡和风险的代名词，尽管海盗本身并不值得歌颂，但如果没有明清时的禁海令，东南沿海的渔民们又如何会蜕变成海盗呢？

    与我们相反，整个西方文明可以说建立在海洋之上，而海盗，则是这一文明的暗黑面。所以在他们的历史上，有关海盗和藏宝图的故事，连绵不绝。而这其中，最著名的一本，也许是史蒂文森的《金银岛》，可以说这本小说就是一百年前的《加勒比海盗》和《海贼王》。独脚大盗约翰•西佛儿和弗林特船长的故事代代相传，而最近的一部爆红美剧《黑帆》，则把这些人的故事复活了。

    这部美剧最有意思的设定，就是把小说里虚构的海盗角色和历史上真正的海盗事迹交织在了一起。这也算是一种穿越吧，二次元的人物穿越到三次元来了。这片子乍一看很黄很暴力，但就像当年的《斯巴达克斯》一样，当你深入看进去之后，这是一部非常有内涵的片子，无论是跌宕起伏的剧情还是真实的历史背景，创作都非常扎实，这也是为什么豆瓣评分第一季才给了不到8分，而后三季直接飙升到9分以上。而这部剧特别厉害的地方是，他们描绘了一个十分真实的海盗世界，那里有规矩，有习俗，有自由，有民主，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无政府主义的乌托邦。

    故事一开始，弗林特船长就面临一次“弹劾”，原因是他无法带给团队足够的利润。二把手利用了海盗们的不满情绪，想要取而代之。而解决领导权问题的办法，是海盗们投票选举。于是这两个“竞选人士”开始在队伍里四处拜票，贿选自然是不必说了，双方还不断向海盗们描绘未来的美好愿景，都是当国会议员的材料。这情节看上去有点匪夷所思，但却是真的。对于海盗来说，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每次权力斗争都打打杀杀，那么不用政府围剿，内耗就能要了海盗的命。所以设计一套不流血的权力交接方式是最合理的选择。

    而这部剧集里着力描绘的乌托邦，则是那个名叫“拿骚”的海盗老巢。拿骚是多股海盗的据点，也是个贸易集散地，海盗们在这里休憩、补充给养、销赃。这里当然没有什么政府（后来有了总督），一切行为都靠市场本身的逻辑和约定俗成的规矩维系，当然也有零星的暴力，但基本上相安无事。我想道理也是一样的，打打杀杀不符合海盗的利益，有什么纠纷都可以按照规矩来。

    那么这样的场景真实吗？我觉得是可信的。虽然北欧海盗、加勒比海盗已成过眼云烟，但海盗这个行当还在。而人性不变，海盗们的行为模式也不变。进入21世纪，最臭名昭著的海盗当然是索马里海盗，而索马里海盗的行为模式以及索马里这个无政府的国度，也成了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关注的热点。

    自从1991年巴雷政权垮台之后，索马里长期处于无政府状态，而这也成为了滋生海盗的温床，可以说，索马里就是现实中的拿骚。但你要说那地方没了政府没了法律就没了秩序那就错了，和电视剧里的拿骚一样，尽管没有了政府，但索马里并没有变成弱肉强食的丛林社会，相反，索马里古老的部族制度正在发挥作用，结果令人惊叹，索马里国内的治安状况和经济情况甚至要好于巴雷政权统治时期。

    看学者辉格的文章介绍，海盗行当在索马里已发展为一门结构复杂、秩序井然、且颇具规模的产业，绝非小股乌合流寇杂乱无章的各自为战，从事者不仅分工精细，还吸纳外部投资和散户入股，数十家海盗公司的股份还在集市上交易；获利者不仅将资金投入合法产业，甚至资助当地医疗教育治安等公共服务。

    在辉格看来，这种无政府反而比有政府强的局面，来自于索马里的现代政府，是由一小批接受西方教育的精英和军事强人强加在传统部落结构之上的一个缺乏根基的表层装置，其维系极大的依赖外部支持。而当冷战结束，外力消失，这样的政府也就难以为继了。而传统的部落文明则取而代之，而在传统部落法律看来，公海上船只的船员和雇主都是法外之人，不受部落法律保护的，劫掠他们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所以与其说索马里海盗是现代文明的崩溃，倒不如说是古老文明的复兴。

    说了半天索马里海盗，是因为他们的行为模式和近代以前海上贸易的情况是一样一样的。那个年代的人们，并不觉得海盗生意有什么问题，甚至很多君主和诸侯都会资助甚至入股海盗生意。16世纪的时候，西班牙靠着无敌舰队成为了海上霸主，海上贸易繁荣，随之而来的就是海盗业的兴盛。而为了和西班牙争夺霸主地位，英国就暗暗资助海盗，用以破坏西班牙的海上贸易，同时也为自己谋取利益。那时候英女王还向海盗们颁发“劫掠许可证”。

而到了十七世纪，英国在海上打败了西班牙，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的霸主，那过去帮忙的海盗如今就变成捣乱分子，对于一统江湖的大英帝国来说，如今的海盗就好像夜壶，要赶紧踢到床底下去，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秩序，所以英国从支持开始转而剿灭海盗。纵横大西洋的海盗也迎来了他们“武士的黄昏”。这部电视剧所描述的就是18世纪初海盗最后的挽歌。

在电视剧的一开始，弗林特船长就告诉他的船员说，“这次的敌人不一样了，是文明来了。”这一次海盗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具体的敌人，而是生发于新教伦理与工业革命之上的资本主义新秩序，对于新秩序来说，海盗已经不合时宜了。所以在这部剧集粗野的外表下，试图描述的其实是一段罗曼蒂克消亡史。

当然，海盗无论如何都是邪恶的存在，只不过，在新秩序的碾压下，他们成了值得同情的弱者。而他们对家园的守卫，对自由的向往，又变成了令人动容的部分。尽管电视剧并没有回避海盗们残忍的行径，然而我们似乎并不感到厌恶，海盗们的行为看上去更像是野兽的本能，残忍但并不邪恶。又或者，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海盗梦，纵横四海，快意恩仇。《黑帆》其实就是一部武侠小说，而且是特别高级的那种。

没有家仇国恨的惊心动魄，更多的是一个个血肉丰满的人。列王纷争民族矛盾总是让人热血沸腾，拍案而起。王者归来的故事让人心生摇曳，荡气回肠。仿佛置身其中，血气冲头，万千力量都为我所用，振臂一呼，千军而至，寸草不生。唯独忘了，自己不过这千万人当中毫无差别的无名氏罢了，热谁的血，都躲不过祭奠。
故事里没有太多理想，空洞华丽的辞藻，更多的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与每个人休戚相关的利益、权利和权力。这也是故事的魅力所在。
艾琳娜（贸易老大）一会信誓旦旦地对斯科特（黑人管家）说相信弗林特，不惜撒谎、动用武力，保证12门炮弹的供给。一会又劝说弗林特放弃攻击，与查尔斯·韦恩谈和。上一秒投入韦恩船长的怀抱下一秒就偷他的东西毁灭他的权威。似乎唯一的信仰只是保护自己在拿骚的利益。周转流连于海盗之间，前脚一个许诺后脚一个背叛，（她认为）谁强大就跟谁，恩，no faith，no loyal。
比利，刚出场还是个小毛孩，毛手毛脚瞻前顾后。可自从回到拿骚，斩断了所有顾虑后，即使不喜欢弗林特却能权衡轻重，知道明天的目标。杀伐决断干净利落，人高马大又好看，小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